阿飞拾贝(八卦篇)

2022-08-03 02: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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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丨 蒋清野

图片 丨 陈婵,黄小花,莫小赛,韩惠,黄灵灵,林小微


编者按:“紫贝拾遗”公众号选刊阿飞校友于2008年撰写的旧文两篇,与诸位同乡共同庆祝文昌中学建校108周年。为了给这盛大节日增添一些喜庆色彩,小编忍痛拿出压箱底的老照片以图文无关方式插入本文,欢迎诸位读者踊跃参与“猜猜他/她是谁”娱乐活动,在评论区将插图照片中的人物与文中的主角一一对号入座


《阿飞拾贝》一文贴出以后,引起诸多同门师友的共鸣,或撰文、或回帖、或短信,共叙紫贝山阳之风情万种。又有好事之徒跳将出来,撺掇阿飞继续写一些昔日的笑料秘闻。阿飞曾经写过一些题为《椰风昨夜来入梦》的系列小文。就如文章的题目一样,那些在文中的日日夜夜,或欢乐,或伤悲,就如磁铁吸引一般,时时浮现在阿飞的梦中。阿飞暗自揣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干脆都写出来博诸位同窗一笑吧。有一些章节,如果是在小时候提起,也许会伤害到某些小朋友幼小的心灵。然而二十年就犹如过眼烟云,即便是当年坚不可摧的教学楼,也已经被推倒重建了一遍。昔日的懵懂少年,也都成了历经风雨的大人。阿飞相信,诸位读者一定会以最大的善意来原谅阿飞这一八卦之作的。

 

一、椰子

 

文昌多椰子,文中当然也不少。校道两旁,教室前后,树林田地,随处可见高大的椰子树。椰子多了,自然就有一些关于椰子的传奇。其中一例,便是偷椰子。

在文中教学楼与喷泉花园之间,也就是目前学校办公楼的位置,曾经是一座破败的建筑。那房子大半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一面,两间屋子,用来存放体育器材。阿飞初一的时候经常在那房子前面上体育课,主要的内容是学习广播体操。沿着那条浅浅的雨水沟,有几棵椰子树冲天直上,在阿飞的记忆里这些应该是文中最高的椰子树了。某一天体育课,记得是廖宝益老师的课,有位同学顽皮,将一只排球踢到了椰子树上。就在老师同学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阿飞脱了鞋噌噌噌地爬到树顶上将球扔到地上,又在老师同学的惊呼声中滑了下来。这一次即兴表演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乃至于所有人都自觉地将阿飞和椰子联系在一起。一旦有人拿了椰子到妙姐或者是鸭子那里去藏匿,阿飞必然是内定的罪魁祸首,不管跳到哪条河去都没有洗干净的可能。

要说阿飞没有偷过学校的椰子,也不准确。这淘气的事情阿飞的确干过,并且不止一次。若是深究起来,倒不一定是由于贪嘴,更多是出于好奇或者是叛逆心理。按照当时的教育方法,要做一个公认的三好学生,平日里免不了要小心翼翼,对种种规定和守则毕恭毕敬,令行禁止,不越雷池一步。长久以往,幼小的心灵不免感到压抑,便有了小小地爆发一下的欲望。文中的椰子树漫山遍野,某棵地处偏僻的树上少一两只果子,定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在阿飞人等看来更是无伤大雅。只要没有人从树上掉将下来,除了妙姐和同党之外也不会有人知道。总而言之,偷椰子这种休闲娱乐活动,更多是满足了小破孩们暗地里当一回小坏蛋的心理需求。

然而也有失手的时候。阿飞就曾经在树上被某老师逮个正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那老师其实认得阿飞,为了给阿飞个台阶下,便问:“阿飞,你在那干嘛呢?”阿飞大窘,心想一个人在椰子树上能干嘛呢,于是胡言乱语道:“在这乘凉呢。”那老师担心学生的安全,又说:“下来吧,在上面危险。”阿飞又担心下来会被捉到学校办公室去,便在树上耍赖皮,说:“这里凉快,我不下去了。”那老师想必理解阿飞的苦衷,于是假装未曾看见,自行离去。阿飞下得树来,心里忐忑不安,从此见到那老师就远远地绕开。

高三之前的那个暑假,准备参加各类学科竞赛的同学都提前返校自习。某天晚上,闲极无聊的阿飞和黑牛(符雁)一起去摘椰子玩。因为天黑,恐怕树林里有蛇,两个人选定图书馆便道旁的一棵椰子树作案。阿飞他们的教室就在图书馆三楼,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那棵树也不是很高,按说没有失手的可能。兄弟两个经过一番商议,阿飞放哨,黑牛上树。还没爬到树顶,有一位老师骑着自行车朝这边过来。阿飞轻轻地嘘了一声,提醒树上的黑牛注意隐蔽,然后若无其事地闪到一边。高处的黑牛却有点心慌,竟然从树上跳将下来逃之夭夭。两人跑到妙姐的宿舍,才发现黑牛两条腿高低不等,显然是在跳下树时扭伤了脚。妙姐对黑牛甚为同情,连声责备阿飞顽皮透顶。经过这一事故之后,阿飞等人便收敛了许多。

江湖盛传阿飞在文中椰子园的收山之作涉及两位知名人士,一是仲之,一是宣宣。虽然此概要陈述基本上符合史实,然而坊间流传之传奇未免太多添油加醋。对于阿飞来说,那只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鸟儿在树梢上唱歌,虫子在墙根下蛰鸣,阿猫阿狗懒洋洋地躺在太阳底下睡觉。刚刚在高考中金榜题名的仲之和宣宣踌躇满志地在文中招摇过街,在鸭子的宿舍一头撞到百无聊赖的阿飞。仲之和宣宣都是侨中的子弟,由于家近的原因高中三年一直走读,很少参与阿飞人等所谓的休闲娱乐活动。如今即将离开文中,竟然心有不甘,双双恳求阿飞带其过一把瘾,也算是没有虚度这三年时光。阿飞正无事可作,于是带着两人来到胡椒园边上。仲之与宣宣不会爬树,只好站在底下放哨。阿飞挑了一棵椰子树摘下几只鲜嫩椰子,三个人以椰子水代酒庆贺中学毕业。整个过程平淡无奇,乏善可陈。坊间流传之故事则风起云涌,险象环生,均得益于小宣宣之文字功底。

中学毕业之后,阿飞便没怎么爬过树。十几年后,阿飞带着小女儿回海南,指着高高的椰子树夸口说老爸当年曾经爬过这么高。女儿当场要求示范,当老爸的走到树底仰望在风中摇曳的椰子树叶,却全然没有了少时的勇气。


二、美女

 

美女不是谁的昵称,而是一个通称。所有阿飞人等觉得好看的女生--或者是女老师--均可归入美女一类。阿飞那个班级的教室在图书馆三楼,上晚自习之前总是有几个人结集在走廊那里,居高临下作阅兵状。每每有女生从楼下经过,一干人等便开始评头品足,大声打分。隔壁班级的女生一开始甚为反感,后来发现阿飞等人其实并无恶意,慢慢地也就习惯了。用小宣宣的话来说,做这种事情,唯一需要的素质就是皮厚,而阿飞的皮厚指数排名第一。那时侯阿飞尚未懂事,并不明白如此这般实在是浅薄得很,直到长大之后才开始慢慢地反省起来。

海南是个出美女的地方,文中当然有不少小美女。阿飞当时年少,也会对身边的红衫绿钗充满仰慕之心。在此略举一二,排名不分先后。

L 君不是一个公认的美女,但是阿飞认为是,小宣宣也有同感。L君的特点是一双大眼睛,乌黑乌黑的,不爱笑,给人一种冷若冰霜的感觉。其实很多男生都喜欢L君,但都因为怕冷而不敢上前搭话。用小宣宣的话来说,就是L君外表冷漠,其实内心炽热。就象是覆盖着一层油的热汤,看起来没有冒气,里面可是滚烫的。对于小宣宣的奇谈怪论,阿飞深表赞同。阿飞深信友情能够带来运气,因此在重大考试之前总喜欢找心仪的女生借笔来使。曾经有一次找到L君,结果人家很爽快的就借了,全然不是传说中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准备物理复赛的时候,阿飞等人什么课都不上,就呆在L君那个班所在的实验楼做实验。有一回阿飞拿了实验室的单筒望远镜站在楼道里看美女,结果被走过来的L君逮个正着,被人家亦嗔亦怒地斥责了一顿。阿飞看着L君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想入非非竟然要去拉人家的手,结果人家正好拿了把雨伞,哐裆一下就打到了脑门上。阿飞羞愧之极,从此再也不敢出现在人家面前。

蓝精灵不是被格格巫捉来要煮了吃的那个小人,而是隔壁班上一位女生,比阿飞低一年级。蓝精灵以活泼可爱著称,走起路来总是蹦蹦跳跳的,充满活力。她说起话来也是奶声奶气的,若是放到阿飞他们班,定会被称为童君第二。阿飞人等对蓝精灵的印象甚佳,每次蓝精灵从阿飞等人的旁边经过,必然会听到一阵“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的男声合唱。小女孩害羞起来,便作出一副文静的样子,红着脸低下头慢慢走开。有一回蓝精灵在上楼梯,阿飞正好跟在后面,突发奇想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蓝精灵受了惊吓,竟然摔倒在楼梯那里,还好没有把脚给崴了。阿飞深感愧疚,从此再也不敢在女生的后面吹口哨。(童君看过这段稿子,立即诉说她每次骑车经过阿飞人等聚集的草坪都害怕会掉链子。对于当年受到阿飞人等伤害的无辜同窗,阿飞在这里深表歉意。)

X 君似乎是初三那年从外校转入文中的。因为对环境还不熟悉,所以初中的时候并不活跃。不过阿飞人等对X君甚为好奇,因为她来自通什地区,那里是少数民族的天下。鸭子曾经振振有辞地说:X君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如果不是酋长的公主,至少也是峒主的千金。X君的家里,想必是槟榔成林,鸡鸭遍地走,牛羊满山跑。盛传通什地区的黎人懂得一种被称为的咒语。譬如说他们为了保护某棵果树免于偷盗,就会在那树上施禁。若是有人擅自动了那树上的果子,便会中禁,重则不治身亡,轻的也得半身不遂。保护田园宅舍,人禽牲畜,甚至是攻城掠地,也只需依法施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X君九岁的时候从通什转到文昌上小学,与童君同班。童君以为X君也会施禁,从来都不敢和她说话。上得中学,阿飞得知这女孩的传奇故事,心向神往,引为偶像,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其实不会施禁,并且也怕。到了高中,X君简直是应了女大十八变那句老话,一天更比一天清秀好看。X君曾经抱怨说晚自修的时候经常有男生在其身后扔纸团打仗,有好多纸团都扔到她的桌子上了。其实那些纸团本来就是扔给她的,并且上边还有字,很多字。

氯化钠是童君的同桌,与阿飞在同一组。文理分科之后她们两个人转到文科班,依然是同桌。钠君性格外向,待人坦诚,喜欢爽朗地笑,让身边的人听了都觉得心情愉快。因为爱唱歌的关系,钠君被公指派为班上的文娱委员,负责在晚自习开始的时候教大家唱歌。不过班上的同学对唱歌这个事情并不积极,通常是钠君在讲台上笑眯眯地领唱,讲台下的小破孩们大都在埋头写作业。钠君的积极性受了打击,到了唱歌时间就不再那么主动,又被同学们指责为咸,也就是吝啬的意思。阿飞起先也跟着同学们一起起哄,后来又觉得对钠君不太公平,有些时候便主动地帮忙领唱。钠君当年在紫贝文学社中最为活跃,在校报上经常看到她的文章。单就作文的功力而言,阿飞以为在同年级的同学当中当以钠君排名第一。老鼠的文字虽然也赫赫有名,但是过于中规中矩,不免有点八股遗风。


三、通什

 

说起美女,便不能不提起阿飞人等在通什的所见所闻。

那年九月,阿飞人等在某副校长的带领下到通什去参加物理竞赛的复赛。通什是当时黎族苗族自治州的首府,对于黎族苗族女子的美貌,阿飞人等早有耳闻。一听说是考试地点在通什,便激动地在宿舍里敲起饭盆来。从文昌到通什,需要翻山越岭坐整整一天的长途车。阿飞身体瘦弱,一路上不知道吐了多少回。不过汽车进入通什境内以后,众人慢慢地被路边的景色吸引住。陡峭的山坡上,到处是碧绿的香蕉,高大的橡胶,清澈的小溪,还有五颜六色的无名野花。阿飞被这山山水水所激动,乃至于竟然忘记了晕车。

到了通什,阿飞人等住入一家小旅馆。经过一天的奔波,老师们都累了,就在房间里面休息。几个小的却坐不住,趁着老师不注意就溜了出去。傍晚时分,有一点细细的毛毛雨,很凉快。街头上到处都是卖槟榔的女孩子,也有卖贝壳的。姑娘们跟阿飞的年龄相仿,身上穿着红黑相间的桶裙,头上裹着红黑相间的方巾,眉清眼秀,白嫩的皮肤在红色槟榔的映照下更是格外妩媚。阿飞人等都不会吃槟榔,却偏要上前左挑右拣,说东道西。没过多久,所有的女孩都看出阿飞人等根本没有购买的意思,却一点都没有生气,依旧细声细语地和他们聊天。等到街灯初上,小破孩们才心满意足地走回招待所。等候多时的几位老师已经是望眼欲穿,焦头烂额,却被阿飞手里的一串槟榔逗乐。邢诒雄老师深知这几位学生素来淘气,便问:是不是出去看小姑娘了?阿飞嘿嘿一乐,算是默认。这时候校长说:这里有个民族师范学校,那里的小姑娘出了名的好看,不过你们必须等考完试才可以去。

阿飞晚上睡觉时梦见了一个采槟榔的小姑娘,清清秀秀的,脸容仿佛在街上见过一样。她拿着一杆长长的细竹竿,竹竿那头是一只银色的小钩子。小姑娘的脸上带着笑,举起竹竿往树上的槟榔够过去,轻轻一拉,一大串槟榔掉将下来,竟然就打在阿飞头上。阿飞一惊,只听见同学叫道:“该起床看书啦,你这头猪!”

离考试还有一天时间,老师们怕阿飞人等到处乱跑,竟然搬了凳子堵在走廊里聊天。偶尔有其他学校的老师到这里来打探风声,邢诒雄老师和符策标老师客气地把他们带进房间来,然后推销自己编辑的高考复习资料。阿飞坐在屋子里,拿着一本往年的物理竞赛试题,却在草稿纸上画槟榔,画香蕉,画卖槟榔的女孩子。画了半天,全然不象,顿时觉得没劲透顶。溜到隔壁,几位同党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商量第二天的行程,又被几位老师苦口婆心地劝回去看书。几个小破孩就在槟榔、麦克斯伟公式、贝壳、动量守恒定理、香蕉、光路最短原理、还有黎族苗族女子的重重煎熬中苦苦等待。等待天黑,等待天亮,等待考试,等待考试结束,等待……

收卷的铃声终于响起,阿飞迫不及待地冲出考场,竟然有一种鸟儿冲出笼子的感觉。几个同党聚在一起,相视一笑,然后对老师说:“搞定罗咯,我们出去玩了,晚上不要等我们吃饭。”在考场外面买了一张通什城区地图,几个人心照不宣,径直往民族师范学校走去。

通什是一座山城。富丽堂皇的自治州政府坐落在城市的制高点,民族师范学校则屈居于一座小山脚下。朴素无华的校门,跟山上的石头一样古老。校门两边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剑麻和铁树。丝丝点点的太阳雨不紧不慢地下着,地上是干的,剑麻叶子上的小珍珠却亮晶晶地闪耀着光芒。顺着校道往里走,有一栋不大的教学楼,墙根底下郁郁葱葱的也长满了剑麻。在剑麻边上,有一排石凳。几个人就在凳子上坐下,做沉思状,其实是以路过的女生怡神养眼。如果将街上卖槟榔的小姑娘比做热情盛开的莲花,学校里的小女孩则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含苞欲放。看到楼底下这几个无良少年肆无忌惮的眼光,泼辣一点的便横眉竖眼,做憎恶状,昂首疾步;羞涩一点的则红了脸蛋,低下头来,轻挪慢移。让阿飞人等最为印象深刻的是一位身穿浅红色裙子的女生,瓜子脸,长睫毛,大眼睛,皮肤白皙,笑意盈盈。那举手投足,音容笑貌,远非阿飞这一枝秃笔所能形容。几个人想要开口发表评论,又觉得于心不忍,一下子竟然都静了下来。天地之间,除了眼前这妙龄少女,别无长物。

过得片刻,又有一白裙女生从教学楼里出来,邀请那红裙女生同去买冰淇淋。那红裙女生轻启樱唇,微微一笑,点头答应。那声音柔滑似水,清凉如冰,真正是美妙动听,令人遐想联翩。阿飞本想模仿她说话的声音姿态,却又怕亵渎了眼前这尊贵仙女。红裙白裙结伴往校门走去,阿飞等人也站起身来,远远地跟在后面。只觉得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动人心魄。有时候那白裙女生会转过头来往回看,阿飞等人便止住脚步,假装是在看路边的剑麻。几个人先后走进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红裙白裙每人要了一个冰淇淋,就站在书摊前面慢慢地吃,一边吃一边微微地笑。阿飞等人也每人买了一根冰淇淋,站在边上假装翻阅摆在桌子上的杂志,目光却是落在两位女生的身上。那位白裙女生可能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妥,朝阿飞等人这边看了一会,又凑到那红裙女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那红裙女生扬了扬眉毛,也转过头来向阿飞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地回转过去,一片淡淡的红云却慢慢地浮上脸来。阿飞有点尴尬,立马把手里拿着的那本杂志买了下来,等回到旅馆一看才知道是一本《星星诗集》。

红裙白裙吃完了冰淇淋,又慢慢地往学校里面走去。阿飞人等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却没有了继续跟上的勇气。过得良久,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啊……然后往旅馆方向慢慢地走回去。


 

四、笔友

 

阿飞那个时代的业余文学青年,多多少少都有几个笔友。这并不是说当时的人更喜欢动笔,而是除了写信并没有其他的交流手段。互联网根本就不存在,电话只有很少数的家庭才有并且是人工交换的,价格便宜量又足的圆珠笔和稿纸就成了首选。照相机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一般人想要照相得到专门的照相馆去。站在巨幅风景画前面摆好姿势,摄影师咔嚓一声按下快门,过了一个星期再上门来取。当然也有三两天就可以取的,只是价钱要翻一翻,如果不是特别着急的话并不值得。由于照相很贵而且麻烦,不是交往了很久的笔友之间也很少交换照片。出于维护笔友这一神圣关系的纯洁目的,业余文学青年们通常也不会询问笔友的性别,至少不会用比较苯的方式去问。然而好奇心还是有的,并且也有一些简单可行的辨别方法--譬如说看名字象树木还是象花草,看字迹是苍劲还是秀气,看文风是雄健还是娇柔。那个地图上找不到具体位置的地址,那个对应不到具体相貌的名字,还有那些无可触摸的异乡风物交织成一个朦胧的形象,那就是你的笔友。

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笔友不能够是本校的学生,隔壁学校的就没有问题。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持笔友的神秘性,更是为了保证往来书信之光明正大。试想隔壁班级的老师拿着一封信递给班上某姣美女生,赫然发现来信地址竟然是本校某年级某班,最后还规规矩矩地署了小宣宣的大名,小宣宣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就算小宣宣的确对本校某年级某班的某女生心怀爱慕,他肯定会买一打隔壁学校的信封备用,然后在发信人那里写上仲之的大名--这些都是骗老师用的,在那层层折叠的信筏上,才是小宣宣给不同女生量身定做的签名。在这一点上,阿飞远远不及小宣宣聪明。初二那年,因为刊印非法小报《英语学习》的缘故,的确曾有一位低年级的女生写信给阿飞请教一些英语题目。阿飞写好回信,为了节省八分钱的邮票,竟然直接走到人家教室去请坐在窗边的同学代交,结果被那同学交到他们的班主任那里。半个小时之后,阿飞被某教导从教室里叫出来,带到教务处写了好长的一篇检讨才得以脱身。由此阿飞得到一个教训,如果要写信给本校的女生,委托给任何第三个人都是极其危险的,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递去。

结交笔友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写一段个人简介,不用太长,三五十字即可。略举一例:小宣宣,初二学生,爱好文学与音乐,希望与有相同爱好的同学结为笔友,共同进步,请发信到某某县某某中学某年级某班小宣宣收,邮政编码571321。将其投给报社或者是电台的学生节目,一两个星期之后就会刊出或者是播出,分文不收。若是电台播出,播音员还会特别说明小是大小的小,宣是宣传的宣,以免有人写错了。再等上一两个星期,除非是你的运气糟糕透顶,总会收到若干来信。出于礼貌的原因大部分人都会回复陌生人的第一封来信,经过相互筛选之后需要处理的信件便少了好多,到了最后还能够保留联系的便是凤毛麟角了。阿飞上中学的时候,有两个媒体最受学生的青睐。一个是海南电台的《百草园》节目,由李成和邢月两位老师主持,每星期六上午播出,然后星期三晚上重播。另外一个是海南电台的《听众点播》节目,主持人也是李成和邢月,每星期天中午播出。阿飞曾经给《百草园》节目写过一些文章,也曾经在《听众点播》节目中为好友送上歌曲。阿飞的笔友基本上也是由此而来。

如果在发表一篇短文或是一首小诗的同时搭售征友广告,应征的信肯定格外的多。初二时《百草园》节目播出了阿飞写的一篇关于英语学习的短文,顺便捆绑上阿飞的征友启事。滚滚而来的信件,就象是六月里的印度紫檀树上飘洒的花雨。阿飞的班主任不是文学青年,每天将那厚厚的一叠信递给阿飞的时候神情总有些异样,但是也从不干涉。苦的是阿飞,因为有那么多信要回复。开始的时候阿飞还打算每封信都写点不一样的内容,奈何写了一两篇之后便江郎才尽,只好做了个模板抄写多份填上不同的姓名和地址投入邮箱。那些收到通稿的,当然明白阿飞的热情有限,慢慢地也就不来信了。然而也有一些文笔比较好的,抑或是字比较漂亮的,阿飞便认真地回。经过一番相互筛选,往来信件的数量便开始衰减。到了初三,经常与阿飞通讯的笔友只剩下三个。一个是海峡对面徐闻中学的学生,比阿飞高两个年级,文章写得很漂亮。另外一个是长流中学的女生,写得一手秀气的字。她还会写反转的签名,也就是要从信纸的背面看才能够看出来是什么字。后来阿飞也学会了这一技巧,但是写出来的字依然很难看,在好奇过一段时间之后便弃而不用。初中毕业后这位女生到广州去读了中专,暑假的时候带着中专的同学到海南来,和阿飞一起去东郊椰林玩。高三那年阿飞到长沙去参加物理比赛,在返回海南的路上经过广州,顺便到她的学校去看她,遭到了她一大票不明真相的同学的集体围观。还有一位是灵山中学的,姓杨,爱写诗。初三那年同学中流行集邮,阿飞也凑热闹买了一个集邮册。这位杨同学听说之后竟然把自己收集的邮票连同集邮册一起寄给阿飞,里面不仅包括了1985年发行的《郑和下西洋》,1978年发行的《徐悲鸿--奔马》,更有1967年发行的《万岁》。虽说阿飞的集邮历程虎头蛇尾,但是这份珍贵的礼物一直收藏在家里,有空的时候便拿出来翻阅一番。

高一那年印度紫檀又下了一回雨。记得是《百草园》又播出了阿飞的一篇小文章,虽然阿飞这次没有搭售征友,但是来信比初中那回还要多。仕仁公的风格和初中那位班主任完全不同。一天晚自修,公将厚厚的一叠信重重地扔到阿飞的桌子上,当着全班人的面虎着脸说:“你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不希望今后还看到你有这么多信,不然的话就把你转到普通班去。”阿飞接过来一看,好多个信封上赫然写着阿飞姐姐收抑或是阿飞妹妹收,自己都觉得脸红耳赤,难怪公要怒火三丈。(从小到大,曾经有很多人说阿飞的名字听起来象是个女孩子。阿飞思虑再三,不明所以。)阿飞受了呵斥,心中惊慌,却又无可奈何。纵使阿飞就是那发信的听友,已经投进邮筒的信也收不回来,更何况阿飞不是。那段时间阿飞看见公拿着信走过来就心惊肉跳,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还好公是著名的刀子嘴豆腐心,没有真的将阿飞轰到其他班去,否则的话阿飞的同窗们必将损失不少八卦、娱乐与笑料。

《百草园》节目可以说是当年海南孩子们共同的记忆。那时侯海南大部分的村子还没有电,电视机更是奢侈品,使用干电池的收音机是了解外面世界的主要途径。一个学生可以没有看过《新闻联播》,不可以没有听过《百草园》。20055 月,连续播出了16年的《百草园》节目被海南电台停播。李成老师深夜里从海口给阿飞打电话告知这个消息,两个人在电话里唏嘘不已,簌然泪下。可喜的是,在中断了将近两年之后,海南电台又决定从20083 月起重新播出《百草园》节目,主持人仍是李成与邢月两位老师。


五、青果

 

在《阿飞拾贝》一文中,阿飞花了一些笔墨来记叙阿惠姐姐,乃至于很多校友误会阿飞暗恋阿惠姐姐,并为姐弟两人最后的结局扼腕顿首。事实上阿飞对阿惠姐姐的感情最为朴实,喜欢是没有错,更多的是感谢与尊重,从未有过进一步的想法。

不过象阿惠这般好看的女孩要硬说是没有人喜欢,定然全无道理。暗恋阿惠姐姐的乃是初中与阿飞同班的Z君,与阿飞住在同一宿舍。阿飞与阿惠交往甚密,Z君自然将阿飞视为情敌。尽管阿飞反复说明不是,且引经据典痛陈早恋之于学业毫无帮助,Z君并不相信。两人心存芥蒂,倒是惹起了阿飞的好胜之心,Z君也是一样。只要阿惠在场,两人必定要想方设法盖过对方的风头。有一回数学考试,老师请了Z君去帮忙判卷子,Z君竟然公报私仇,将阿飞答对的题目判为错误。阿飞领回卷子,发现不对,于是找老师理论。Z君遭到老师的批评,回到宿舍又与阿飞干了一架--事实上是阿飞身单体弱,被Z君暴扁了一顿。Z君虽然力量占了上风,却缺乏向阿惠表白的勇气,只好想法子不让阿飞和阿惠交往。初三那年,吕列森班主任裁定阿飞与阿惠处理同学关系不当。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阿飞仍然一厢情愿地认为告密者就是Z君。

上了高中,阿飞被分入实验班,Z君依然与阿惠同班。那时侯阿飞与阿惠之间的交往已经很少,但是Z君仍不放心。Z君有位同乡,姑且称为J君,与阿飞同班。有一次,J君将阿飞叫到教室走廊那里,义正词严地告诫阿飞不许对阿惠有非分之想。阿飞本来想占点口头上的便宜,考虑到J君人高马大,只好作罢。然而就算没有阿飞的干扰Z 君的勇气经过三年高中也不见增长。这就应了那句老话:所谓暗恋,乃是当事人的私事,与被暗恋的那个全无关系。阿惠与Z君同窗六载,可能竟从未听说过Z君曾经对其心有所属。

坦率地说,以阿飞之顽皮淘气,要在中学六年间保持白纸一张,确非易事。阿飞所暗自心仪的,却是童君。就跟张洪量唱过的一样,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初中时候阿飞与童君在不同的班级,互不认识,没有交往。上了高中,两人都分到实验班。外语课上妙姐请童君起来读课文,其奶声奶气的声音让全班同学忍俊不禁,从此赢得“大种儿童”之美称。阿飞对此君心生好奇,不免想要靠近一点看个仔细,结果没声没息地就掉入网兜。语文课上,老师布置每个小组完成一张手抄报纸。阿飞与童君在同一个组,又是组长,遂郑重其事地向童君邀稿,又将部分抄写的任务分配给她,好以督促进度为借口和人家说话。元旦前后,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之间要互相赠送贺卡,以示友谊。打算送给这个冤家的贺卡,当然要精挑细选,图案要温馨一点的,文字要含蓄一点的。写在贺卡上的话,既要拐弯抹角地表达仰慕之情,又不能够把人家吓得逃之夭夭。贺卡装到粉红色的信封里,不敢当面呈上,也不好意思请其他的同学转交,只好趁教室里没人的时候偷偷地塞到人家的抽屉里。童君回赠的贺卡平平淡淡,和其他同学的贺卡并没有什么两样。和阿飞说话也跟平时一样笑盈盈的,既没有垂头敛眉,也没有温柔婉转,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无辜。阿飞心里郁闷,上课时瞪着那乌黑的后脑勺出神地看,不知道那家伙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文理分科之后童君转入文科班,教室换到了科学馆;阿飞仍在理科班,教室仍在图书馆。文中的布局是以中心校道为轴,中间是教学楼,科学馆和图书馆隔着教学楼遥遥相望。童君的宿舍就在教学楼一层,每天早上阿飞从宿舍去图书馆,正好会迎面碰上前往科学馆的童君。从此就要精心计算出门的时间,才能够凑巧地在路上遇见那冤家,送个笑脸,打声招呼。到得教室,回味起那小鬼灿烂的笑容,纵然打雷下雨也是难得的好天气。那时侯学校每隔三五个星期就会包场看一次电影。这时全校的教室都会熄灯,一是鼓励所有的同学都去放松一下,一是节省学校在电力方面的开支。看完电影,胆大的相好会找个僻静地方情话绵绵,没有事作的同学就回到宿舍聊天神侃。阿飞则去到童君宿舍旁边的那个教室,找个靠窗的位置点上蜡烛开始看书。累了的时候就到童君的宿舍去看一看,只是打个招呼心情便好了许多,然后回去继续看书。童君和氯化钠一起出来打水,路过阿飞的窗口时也会敲敲玻璃,与阿飞闲聊两句。就这么日复一日,波澜不惊,阿飞却也自得其乐,心满意足。

去长沙参加物理奥赛之前,阿飞自然是借了童君的笔。托她的福,阿飞得以成全金榜题名的梦想。阿飞在长沙买了两只毛线小猫,相互偎依着放在一个小篮子里送给童君。童君把小猫挂在宿舍里,室友们没事就拿来扔着玩,心情不好了还可以捉来揍一顿。此后阿飞离开文中,进入外国语师范学校旁听。高中三年,阿飞与童君的最亲密接触,就是在排练《魔靴》的时候假公济私地拉了一回手,还是隔着妙姐递过来的一段树枝。

多年以后,阿飞与童君各自有了家庭,依旧是很好的朋友。某日,聊起十多年前的这段故事,童君说:“小学的时候跟男生有仇,经常跟男生打架。上得高中,刚刚开始把男生当凡人看待,哪里像你们这般早熟。你给我写的那些话,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呢。”

自此阿飞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喜欢一个女孩,最郁闷的事情不是她装傻,而是她真傻。


 

六、补记

 

这篇小文,纯属八卦之作。若能博得昔日同窗开心一笑,共同追忆流年岁月,阿飞便深感满足矣。为了稍微留点悬念,特意用符号来取代某些角色的名字,欢迎各位自行对号入座。岁月就像是一条河流,筛去少年的烦恼,留下成长的喜悦。每次听到别人说你们文中出来的人真是亲如一家这样的话,阿飞的心里便充满了开心和骄傲。其实,我们哪里是亲如一家—— 自从进了这文中的门,我们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阿飞

20089 22日于

北京




作者:蒋清野

文昌潭牛人。1988至1994年就读于文昌中学,此后又在北京、美国和澳洲学习与工作。习土木,半途而废;工资讯,聊以糊口;好读书,不求甚解;喜饮茶,略有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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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稿截稿时间:2016年11月30日

全书定稿时间:2016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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